李念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沼泽中。
一半光鲜亮丽,另一半却早就腐烂在地里,而散发着恶臭的沼泽还在不断向上蔓延,让他渐渐连基本的体面都不能很好维持。
岸边好像有人在不断尝试着让他脱离这沼泽。
有什么用呢?他想。
岸边那人执着地救他,就如同他执着地远离岸边。
大半的身体都早已腐烂,做这些事不就是徒劳。
不过……他看着岸边那人,想道,下辈子吧,下辈子还给他一个从未接触过沼泽的自己。
——
——
“小钟……”李念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,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身旁男人的霸道占有地姿势,想要从几近密不透风的怀抱里逃离。
却换来身旁人无意识的搂紧。
自从李念醒来,出了院以后,几乎每晚他们都是如此,钟越像是个患得患失的孩童,抓住了唯一的糖果不肯松手,又像是个失足落水的濒死者,抱紧唯一的浮木。
如同抱着生的希望。
李念不知道他们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,偶尔他也在懊恼自己记忆的不争气,懊恼自己为什么将过去忘得干干净净。可钟越从来没有对此有丝毫的抱怨,甚至……
李念觉得钟越甚至是有些欣喜。
身旁人头埋在他肩窝,呼吸平稳,大概是睡得很香。
李念借着窗外撒进来的月光,有些模糊地看着钟越的侧脸。
几乎是冰冷的弧度,一点都不像怀抱那么炽热。
对于记忆这个问题,钟越其实心里一直固执着不想让它恢复。
毕竟,这个样子,大概就是下辈子了。
可事实告诉他还是要相信现代科学,尽管他周围有金世安这么个违反科学常理的人存在。
李念恢复了记忆。
准确的说,是所有好的坏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。
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白天。
李念遵循着生物钟早早地起了床,穿着家居服准备走到厨房里做早点吃。
结果半路上被客厅的茶几绊了一下。
他倒没什么事,只是茶几的抽屉在摇晃之下被打开,露出其中一个制作精美的小木盒子。
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盒子,但是第一次对其中的东西有这么强的好奇心。
等他动作先于意识将盒子打开后,里面一对钻戒映着初日的光芒,一时间晃了他满眼。
他应该认得的。他想。
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李念突然间像是发了很一般锤着自己的脑袋,蹲着的身子直接坐到地上,手里木盒也带着两枚钻戒滑到地上。
他应该记得的。
这么重要的事,怎么能忘了。
他……
等钟越被客厅的动静惊醒后走出卧室时,只看见李念手摁着自己的头坐在地上。钟越连忙走过去,平日里在镜头前冷艳如同冰封的面容像是裂了道缝,随即,所有伪装土崩瓦解。
他看见李念毫无血色的脸,他叫他的名字,他晃他身体。
均是徒劳。
钟越又想起来李念失忆前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,好像也是这个样子。
钟越抓起手机拨了120,而在电话挂断后,像个瘪了的气球坐在李念旁边。
李念一直对他说下辈子,而这所谓的下辈子就这么短吗,短的如同镜花水月,让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。
果然,越是美好的东西,就越容易从指尖溜走。
在李念昏迷的三天内,钟越像是个雕塑般守在病房外面,毫无情绪波澜地任由白杨给他吃饭和说话。
在他的角度,可以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看到外面,看到外面树枝上最后一片叶子悠悠飘落。
他想,他的希望也没了吧。
可他还没有带李念出国注册结婚,还没有将李念给他的钻石带回到他手上,还没有……
“病人醒了。”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小姐推开病房们走出。
钟越像是猛然间回过神,外出游荡的灵魂刹那间回笼,他站起身,眼前有些发晕,可他管不了这些,他只想去看他,看看他,再看看他。
就算他记起了一些,就算他也许不会再如同前些日子那样全盘接受他,他也想去看看他。
如同飞蛾扑火。
他推开门。
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窗懒洋洋地撒在屋子里,落在了病床上那人的肩头。
钟越看着他,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,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,已经治好的口吃似乎再一次找上了门。
病床上的男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,脸色有些虚弱的苍白。
李念笑了笑,用刚醒来有些沙哑的嗓音唤他,“小钟。”
此时,阳光正好。